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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5章 瑚琏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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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自傲自衿的儒生,见黑夫如此无礼,早就站起身来,一挥一袖,冷哼一声傲然离去了。

但叔孙通却丝毫不以为忤,还真嬉皮笑脸地出去,将他当做宝贝般的器物,抱了进来。

黑夫直起身看去,待麻布解开,里面却露出一个陶器,三足,宽腹,好似是鼎,又不太像……

黑夫问他:“这是何物?”

“此乃瑚琏也。”叔孙通道:

“昔时,子贡问孔子曰:赐也何如。孔子曰:女器也。曰:何器也。曰:瑚琏也。”

他解释道:“敢告于君侯,礼器中有一种叫做瑚琏的,陈放在宗庙之上,用玉制成,用玉妆饰,是最为贵重华美的。孔子的意思是,子贡的才干,不论做什么事情,都能成功,文采极佳,足以为国家增光,就象器具中的瑚琏。”

黑夫冷笑:“就你,也能自比子贡?为何君在咸阳十余载,除了议帝号时,却未曾有一件事迹入我耳?”

叔孙通笑道:“君侯此言甚是,子贡,那是玉制的瑚琏,而我,则是陶制的瑚琏,虽同为瑚琏,然材质相差甚远也。”

黑夫顿时乐了:“绕来绕去,你倒是说说,这陶瑚琏,到底有何用呢?”

叔孙通指着那土器物道:“这陶瑚琏,不一定要装粮食,不一定要呈于宗庙之上,它什么都能当,鼎能做的事、簋能做的事,他都能代劳。君侯,小人这一路来,就靠它煮米烹粥呢!”

“所以从今以后,君侯想拿它装酒,就装酒,想盛水,就盛水,就算要将它当做溺壶,此器也能甘之若饴!”

噗的一声,却是屋内的亲卫笑了,看向这儒生的眼神,满是鄙夷。

黑夫瞪了亲卫一眼:“我可没有将儒生高冠取下来做溺盆的恶习。”

“君侯礼贤下士,自是如此。”

叔孙通对旁人目光浑不在意,再拜道:“君侯方蒙矢石争天下,叔孙通宁能斗乎?故做不了斩将搴旗之士,但文书主薄,管粮小厮,叔孙通皆能效命!”

黑夫算是服了这人,摇头道:“叔孙通啊叔孙通,你可真是我见过,最不要脸的儒生了。”

“君侯啊。”

叔孙通抬起头,笑容下,似掩藏着些许无奈:“诗言,烨烨震电,不宁不令。百川沸腾,山冢崒崩。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。哀今之人,胡憯莫惩?”

“秦灭六国,又收诗书禁之,眼下天下变乱再起,这十多年来,天崩地坼,变化太大了。那些要脸的人,那些不能与时俱进的人,不是死绝了,也快死了。但叔孙通,就算再不要脸,也得活下去,以继孔子之学!”

黑夫微微颔首,心中涌过很多念头,他现在算是明白,叔孙通与普通鲁儒的不同之处了。

他继承了儒家一个最最最重要的核心特点,那就是变通!

墨子曾为了黑儒家,编排过这样一个故事:

孔某被困在陈蔡之间,用藜叶做的羹中不见米粒。第十天,子路蒸了一只小猪,孔某不问肉的来源就吃了;又剥下别人的衣服去沽酒,孔某也不问酒的来源就喝。后来鲁哀公迎接孔子,席摆得不正他不坐,肉割得不正他不吃。

这下,子路看不下去了,进来请示说:“夫子为何与陈蔡时的表现相反呢?”

孔子却说:“由!我告诉你,当时我和你急于求生,现在和你急于求义啊!”

墨子在文章末尾,对此大肆批评:“在饥饿困逼时就不惜妄取以求生,饱食有余时就用虚伪的行为来粉饰自己。污邪诈伪之行,还有比这大的吗?这就是儒啊!”

诸子百家黑起其他学派来,都是段子手,这故事,可能是墨翟编排的。

不过,作为敌人,墨子却也一语道出了儒生的最大特点,他们能在百家争鸣里胜出,最终坐大做强的根本原因:

不是仁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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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忠孝。

更不是诗书礼乐。

是变通!

有时候是有底线的变,有时候,则是无底线的变。

再往后,整个学派,不就是叔孙通所言的“陶瑚琏”么?和古代真正的瑚琏相比,形制一样,但材质,却大为不同。

能摆上大雅之堂充当礼器,也能放置在平民百姓家里,煮粥,可烹肉,极其亲民。

对统治者而言,这器物真是好用,想装酒就装酒,想装水就装水,甚至在沦落的时候,为了求得生存,蛮夷之君的屎尿也能盛放。

管你里面装的是什么,好东西还是坏东西,只要这层皮不换,他就还能自称“儒者”。

可实际上,自诩为儒的徒子徒孙们,跟孔孟荀等真正的大能,关系早就不大了。

就算再过两千年,礼乐诗书都作了古,还能装潢粉饰一番,套上一层“新儒家”的皮,强行跟科学理论挂钩,继续大搞国学呢!

“挺好的。”

“是个好东西……”

黑夫点点头,他也是个务实的人,并未因此鄙夷叔孙通,更才不会因为心里的思绪,而影响自己对现实的判断。

叔孙通,还真有他的用处。

黑夫负手道:“既如此,叔孙通,那你,便暂且留下来罢。”

叔孙通大喜过望,再拜道:“多谢君侯!”

黑夫让他起来:“我且问你,按照儒家的礼仪,你这瑚琏之器,能用在葬礼上么?”

叔孙通不假思索:“君侯说能,那就能!”

这是标准答案,黑夫哈哈大笑:“大善,我正好要为三人举办葬礼,这一切礼仪,就由你来主持了!”

“儒者最擅长的,便是殡葬之仪了,交给小人,保管万无一失。”

叔孙通复问道:“敢问君侯,是何人下葬?当以何礼葬之?”

黑夫道:“公子之礼,君侯之礼,上卿之礼。”

叔孙通一愣:“那三人是……”

黑夫道:“他们是秦始皇次子公子高。”

“是武信侯冯毋择。”

“还有一个……”

黑夫笑道:“我的旧日同僚,在江州县,不降而死,却被咸阳奸臣逆子,冤枉污蔑的冯劫兄弟!”

老黑痛心疾首:“满门诛灭,真是天下奇冤啊!我要为他,为冯氏,平冤昭雪!”&lt;/div&gt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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